這套價值1.2億美元的陣容囊括了整整一套首發和一個優質第六人，于是，英格拉姆只能拖著阿爾瓦拉多、小波士頓、羅賓遜-厄爾、米西這些年薪合計不足自己三分之一的小掛件，和齊裝滿員的開拓者纏斗整整三節，最終不出意外地在第四節崩盤，用一波18-39為這場雖敗尤榮畫上了不再掩飾的句號。

這場球英格拉姆24中11，拿下全場最高的27分7助攻，雖然效率一般，但看過比賽的都知道，開拓者幾乎把他當成了約基奇和SGA，每一回合必貼防，每次接球必包夾。這待遇一般只在頂級巨星身上出現，可對現在的英格拉姆來說，這只是對手欺他隊友老無力，輪流夾他出禁區罷了。

這是英格拉姆在NBA的第9個賽季，在鵜鶘的第6個年頭。他本可以不經歷這些尷尬：賽季開始前，人們幾乎認定他不會出現在球隊大名單中。

鵜鶘在夏天把他擺上了貨架，流言就像夏夜的蚊子一般纏繞耳畔——不，這不是流言，而是鐵一般的現實。英格拉姆的合同即將在明年到期，而鵜鶘拒絕用4年2億多的頂薪合同續約他。事實上，為了賣掉他，球隊已經和聯盟各方接觸了好幾個月。

除了流言和近乎明牌的官方表態，英格拉姆自己也在疏離這支球隊。以往鵜鶘球員總會自發參加為期一周的賽前訓練營，通常這種訓練營會由英格拉姆牽頭組織，可今年他直接缺席，鴿掉了和錫安、麥科勒姆、穆雷首次同臺訓練的契機。這還沒完，他又在網上發了條動態：“遠離那些人們不知道你真正價值的環境。”

于是尷尬的事情發生了，雙方的關系僵到這種程度，新賽季開打，英格拉姆還穿著鵜鶘球衣打首發。就像一對鬧到起訴離婚的夫妻，休庭后還要一起回家燒飯睡覺一樣。

更尷尬的是，賽季開打不到半個月，鵜鶘主力傷了個遍，英格拉姆如愿成了這支隊伍的絕對核心，可誰都知道他只是拖時間的救火隊長，人們從未期待他蛻變成別的什么，就像過去幾年一樣。

英格拉姆的職業生涯不算順利，以天才少年的身份出道，被冠以“杜蘭特第二”的名號，第二年就打出16分5籃板4助攻的場均數據，可新秀合同還沒結束就被賣到了鵜鶘，以換取比他重要得多的籌碼。

此刻的英格拉姆倒也爭氣，剛來鵜鶘第一年，就一口吃下球星級別的球權，場均24分6籃板，毫無疑問地當選最快進步球員，甚至入選了全明星。這是他第一次入選，卻也是截至目前的最后一次。

那一年，鵜鶘選中了錫安。

往后幾年，英格拉姆似乎摸到了個人能力的天花板，他的數據停滯不前，每個賽季得分都在20-25之間徘徊，外加5籃板5助攻，從未變化。他大量出手中距離，準頭雖然不錯，對比賽的影響力卻和麥科勒姆相差無幾。比起能吸引多人夾擊、輕易撕裂防線的錫安，他對球隊的戰略價值顯然不夠頂薪水準。

他的健康狀態也不甚穩定，動不動一個賽季缺席二三十場，但卻已經是鵜鶘幾個核心里相對來說最健康的了……

從某種角度來說，英格拉姆的生涯很像阿爾德里奇，有球星級別的能力，賬面數據也不丑，卻始終在給真正的大當家讓位。所有人都知道錫安才是鵜鶘的男一號，就像所有人都知道羅伊、利拉德和倫納德才是阿德前面的那個男人。

不過在錫安休戰的一千多分鐘里，英格拉姆每百回合能拿下37分10助攻，而當他倆同時出戰，英格拉姆的百回合數據就暴跌到26分7助攻，全隊的進攻效率也沒有英格拉姆單核帶隊來得高。

可倒霉的是，上賽季的鵜鶘，打了72場常規賽的錫安在季后賽開打之前受傷，而膝蓋受傷的英格拉姆在常規賽最后一場回歸，季后賽首輪打出了命中率34%，場均14分的表現，被雷霆剃了個大光頭——幾乎沒有人記得英格拉姆是傷愈復出，記住的只是英格拉姆拉了泡大的。

所以我們能理解鵜鶘為什么要賣他，就像步行者一直在吆喝特納一樣。英格拉姆的水平顯然高于普通首發，他能消化大量球權，射程覆蓋三分線，可以打英雄球，但他對防守影響力有限，對方不會特意為他改變防線，身形和打法像杜蘭特，能力卻沒到杜蘭特的程度。于是他卡在了普通球星和巨星之間的墻里，往前往后都動彈不得。

所以我們也能理解鵜鶘為什么賣不掉他，就像特納一直還留在步行者一樣。不管球隊如何看待英格拉姆，只要他被放上貨架，鵜鶘的心態必然翻轉：英格拉姆好歹是場均24+5+5的全明星，得加錢。而買家們肯定也要壓價：全明星？季后賽場均14分的全明星？再砍砍。

英格拉姆只能繼續卡在墻里，坐視合同逐漸到期，坐視鵜鶘圍繞錫安打造陣容，他們買來和英格拉姆風格相似的麥科勒姆，培養了和英格拉姆位置重疊的鋒線工兵赫伯特-瓊斯和特雷-墨菲（瓊斯4年5400萬續約，墨菲4年1.12億，兩個人加起來比英格拉姆要的都少）。今年又搞來持球風格的穆雷，一副為英格拉姆離隊做打算的模樣。

可惜世事難預料，管理層期望的健康錫安和理論上很強的全員鵜鶘就像鏡花水月，總會在期望拉滿的時候淪為一場空。而在這種困難時期，英格拉姆就成了最好的托下限工具人，錫安受傷的另一副保險，就像現在這樣。

當一個工具人男主是什么體驗？我們沒法替英格拉姆回答，不過他的性格頗具杜蘭特的浪漫主義氣息。一位匿名的前湖人隊友這么評價他：“如果他投丟兩三個球，我們就知道不好了，他這場球都不會打出狀態。他想成為偉大的球員，但他需要成長，真正了解自己作為一名球員的本色。”

就像阿德一樣，英格拉姆本質上是個內向的人，他內心敏感，也很容易受外界影響：“我能一整天都對自己看到的一切或者周圍的親友感到不滿，因為我太擔心這場比賽給自己帶來的感受，我覺得自己沒有活在現實中。”

“過去，我一度想取悅所有人，但現在，我的重點是捫心自問——我是否每天都在做正確的事情、讓自己變得更好？”

這句話，英格拉姆和錫安都說過，他倆可能共享過一份公關文稿，但考慮到錫安也是個emo的時候會悶頭寫詩的反差男主。從這個角度來說，英格拉姆和錫安簡直如出一轍。

英格拉姆的手機里塞滿了各種心靈雞湯和圣經片段，沒事就默默祈禱，在家里還用視頻網站播放教堂牧師的勵志布道，他最愛的牧師是TD-杰克斯，這位勵志演說家堪稱牧師界的超巨，一度為奧巴馬主持禱告儀式。“我總感覺他在跟我說話，這給了我繼續前進的動力。”

不過頗具反差感的是，他的鵜鶘隊友們說，英格拉姆是全隊最愛開玩笑的人。

但他自己也承認，這其實只是一種防御機制。畢竟“用一笑置之的方式解決問題要比真正處理問題更容易。”而在球星墻里卡了好幾年，背負過希望、失望、調侃、懷疑、否定和無可奈何的將錯就錯之后，再好笑的笑話也很難說出口，他決定減少內耗：“我只會尋覓自己能控制的東西，擱置別的事情。”

是的，英格拉姆已經27歲，在NBA打了9個賽季，是時候明白能力和運氣一樣都有邊界、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這些道理了。而他要做的也只有一件——與這些事情達成和解，在鵜鶘打完這一年后，調整自己的預期，接受下一份可能達不到頂薪的合同。

這種和解也是雙向的，鵜鶘同樣要接受這樣的現實——英格拉姆是他們當時能換回的最好籌碼，也是他們能托住下限的最穩妥選擇，更是現在撕破臉皮后，全村唯一的救火隊長。他們要么說服英格拉姆彼此和解，要么趕緊在賽季中期賣斷離手，要么就坐視英格拉姆打完走人，不留下一朵云彩。

這是英格拉姆合同的最后一年，基本上也就是他穿鵜鶘球衣的最后一年，在他簽下5年1.58億的頂薪合同時，他是被湖人拋棄的、沒達到人們預期的榜眼秀。而當時處于重建期的鵜鶘之所以給他這份合同，可能和現在讓他出來救火一樣，看似雙向奔赴，實則別無選擇。

這種沒得選的選擇，我們稱之為人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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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文/潘志立）